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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訪阿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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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訪阿一

對於王妃的調侃,葉輝沒有接話,他本來也不是這個意思。話本子看的人多了,雖然他一直嫌棄裏面的內容庸俗,上不了大雅之堂。但是陽春白雪,下裏巴人,都是藝術。既然是藝術,那便沒有孰優孰劣之分。

他唯一不滿的只是雀兒看了這些之後還會模仿。

剛見到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雀兒被這些話本影響,接受了錯誤的觀念,學會了些不好的東西。過了些時間再冷靜下來想想,雀兒的模仿,未嘗不是一種融入她不熟悉的世界的方式。雀兒在山中生長數年,能交談的人只有她師父一人,她那個師父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善談的人。

打小與世隔絕的人在學習怎麽融入有其他人生活的環境,這是個好事。至少說明雀兒是希望在王府,或者是什麽人多的地方生活的,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回到山裏了。

王妃翻了幾頁書發現葉輝不說話,還有些驚奇:“你今日怎麽了,竟然都不頂嘴了。”

“您說的對啊,我沒法反駁。”葉輝挑了挑燈花,把燭火往王妃眼前湊了湊,“燭火昏暗,您快別看了,仔細傷了眼睛。”

王妃又翻了一頁才把手裏的書放下,看著葉輝說:“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,逼得你改了性子?以往你可是沒理也要攪三分的。”

葉輝略微低了低頭,“娘您又汙蔑我,我向來是最講理的。不過事情確實發生了不少,兒子從中學到了許多。”

王妃來了興致,坐直身子還往前蹭了蹭,“正巧,咱母子兩好久沒好好說過話了,來給娘說說,你都學到了點什麽。”

葉輝聽出了王妃語氣裏的幸災樂禍,實在是有點無奈。

他娘本來是個性子沈靜的人,從她日覆如一日窩在王府裏看書也不覺得膩就能看出來。身上所有的活潑勁全給了家裏的兩個男人,以前他爹還在家的時候就沖著他爹使。他這個做兒子的在旁邊看著,都覺得自家爹娘實在是太.恩愛了。

自打他爹去了邊關,前幾年他娘還端著做母親的架子,有什麽都隨著信件發去西南了。過了幾年,發現西南那邊好像不怎麽願意回信,她也就懶得寫信了,於是就可著勁地折騰自己兒子。

葉輝拖長了聲調,慢悠悠地說:“這一件事嘛,就是西南有信件傳回來就要及時地給母親看,不然就會被母親拉住談心。”

王妃把手上的書扔到葉輝身上,笑罵一句:“小兔崽子,這說你的事情呢,就知道打趣我。”

葉輝確實不想和他娘說實話。

他身上發生的什麽能算是大事呢?不就是在棲梧宮裏被一杯不知道哪來的毒茶害死了麽。這事由自己與李淵吵架起,以自己被害死終,實在是能總結出太多教訓了。怎麽與李淵相處也好,怎麽查明藏在暗處的殺機也好,只是這些事情自己沒個證據不說,說出來也是徒增其他人的擔心。

葉輝試圖轉移換題,“咱們不是說雀兒的事情呢嗎?怎麽就是我的事情了?”

王妃果然被他帶跑了:“雀兒的事情不就是你的事情嗎?說起這個上次被你跑了,這次不會有人打擾了,你給我好好交代,你到底打算怎麽對待雀兒。你若真的一點念想都沒有,那我就收雀兒為義女,去求皇上指給她指一個好夫婿。”

葉輝立刻就急了,可又不好意思直說,“您可別,您自己說的,雀兒的清譽都已經被我毀得差不多了,這又是義女又是指婚的,您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麽?”

王妃笑了:“你如今帶著她出入,滿大街的風言風語灌進她的耳朵裏,就不是火坑了麽。”

“關於您和我爹的風言風語不也照樣滿大街都是,生往我耳朵裏灌,我還沒說您這是火坑呢。”葉輝小聲地嘟囔著。

王妃沒聽清葉輝說什麽,但是畢竟自己兒子,想也知道他在說什麽,“你能和你爹比嗎?你爹當時是鄉裏有聲望的人,我們成親前誰家看見你爹不得送點東西,有些家在我們成親後也送過不少。你呢,你在這帝京是個什麽風評你不知道嗎?”

“我知道。”葉輝突然正色道,“我就是知道,我才怕我這裏無論走還是留,都是個火坑。而且,最近還忙著查案子,哪有心情談什麽風花雪月的事情,談兇手還差不多。”

“父子倆一個德行。”王妃說著翻了個白眼,又突然笑了起來,“雀兒那姑娘如今什麽都不懂,正是你隨便騙騙就能讓她死心塌地的時候,等她看過了這京城的繁華,人家該看不上你來。你別同你爹學,忙著正事就不記得自己還有媳婦了。”

葉輝沒少和王妃說點調侃自己父親的話,只是他一直以為他娘是不在意的,沒想到,其實他娘很在意,在意到了要來教育他。葉輝這時候也顧不上自己了,趕緊替他爹說話:“我爹他,這不是,不怎麽會寫字嘛。他給您的家書,全是私密之語,也不好叫人代筆。我爹定不是忘記了您,只是……只是不能常寫信罷了。”

王妃從榻上下來,站在葉輝身前說:“你爹怎麽回事我心裏明白,當年是我勸他不要爭皇位,也是我勸他在外面多待幾年,別急著回來。如今沒有說他,說的是你,你回去好好想想,到底該怎麽辦,別給自己找借口了。有些事拖不得,也拖不過去。我也累了,你快回去吧。”

王妃說完就往內室走去,葉輝也起身回了自己院子。

到了自己院子,葉輝也沒急著進屋,先是在院裏的石凳坐了一會兒。他擡頭看著梧桐樹,此時樹葉已經稀稀拉拉,沒剩多少了,這時候才發現,雀兒常上的那根樹枝原來是個小細條。

那麽細一根小條,雀兒竟然能在上面坐臥,可想見她有多羸弱了。別的不說,要好好給她補補身子了。

葉輝想著怎麽給雀兒補身體,要帶她吃些什麽。另一邊雀兒已經縮在樹上有些時候了,她按照師父以前給她講的,果然找到了城外不遠的一處廢棄的破廟,裏面生著火,應該就是他師父了。

雀兒就縮在廟前的樹上,整個人藏在黑暗裏,猶豫著要不要進去。雖然是打算幫葉輝問一問師父的意圖,她才來的,可是真的到了師父的面前,卻有些猶豫了。

當初師父讓她下山的時候就說過,他們兩個已經沒有瓜葛了,師父從來沒應承過自己是他的徒弟,如今見了自己會不會生氣。

雀兒還沒有想好要不要下去見面,破廟裏的人卻先熄了火,雀兒又蹲在樹上等了一會,就見裏面的人走到了樹下,輕聲說:“怎麽爬樹這個習慣一點都沒變呢,來都來了,就下來說說話吧。”

什麽時候被發現的,雀兒想了一會沒覺得自己有什麽漏洞,索性直接下來問個明白。她跳到師父面前,叫了一聲“阿一。”

阿一端詳了雀兒一會兒,說:“胖了,怪不得爬樹的時候都有聲音了,看來西南王府的夥食還不錯?”

雀兒本來想問的話不用問了,也把要幫葉輝問的問題給忘了,滿腦子都是自己竟然胖了。阿一雖然教她武功,可是殺人的手法只是她學的第二好的,她學的最好的就是輕功,如今胖了,還怎麽練好輕功。一定是近來沒有好好練功,還天天跟著葉輝出去吃東西,回去以後要恢覆晨練和晚練,也不能再吃太飽了。

雀兒想得出神,臉上的表情也非常生動,阿一看著,突然有了閑話的心情,他拉著雀兒靠坐在樹下。“近來我在京中走動,聽到了不少傳聞,說西南王府未來的世子妃就是那個與世子一同進出的小侍衛,說的就是你吧。”

沒得到回應也不要緊,阿一接著說:“我走的時候急,好像也沒有同你說清楚,是要你給他做護衛。幸好你沒誤會成別的,吵著要還他一命之類的。”

初見葉輝吵著要還命的雀兒雖然覺得臉上有點熱,但還是沒有出聲。

阿一又說:“你和他若是兩情相悅倒也是好事,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話了。”

“這是好事嗎?”雀兒脫口而出,問出口了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。她最近本來就在思考與葉輝的事情,又看了不少王妃給的講男歡女愛的話本,心裏有好多想法,苦於不知道該找誰說一說。此時見了阿一——雖然認識葉輝但是與他不想熟,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。

阿一聽了雀兒的話低聲笑了出來,他伸手揉了揉雀兒的頭。“小丫頭長大了,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夫婿了。這自然是好事,我雖然與世子僅有一面之緣,但是在京中走動,也聽過不少人對他的評價,想來應該是個可靠的人。

“你親生父母不在了,我也沒有辦法照顧你,雖然我的功夫你已經學了七分去,可是小姑娘在外面闖蕩還是多有不便。若是你能與世子成親,以後有他照顧你,倒也是一種歸宿。人啊,就講究個落地歸根,有個家總是好的。”

雀兒點了點頭,若有所思,卻沒有說話。

阿一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小姑娘是上了心,只是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懂得怎麽教她,只能靠她自己去想了。阿一看了看天色,似乎明日又有一場雨,想著把這丫頭趕走,遂挑明了她的來意:“是世子讓你來找我的吧。”

雀兒急道:“不是。”還死命地搖了搖頭。雖然葉輝說不用在乎,可是謝長留說的那些打草驚蛇之類的話她全都聽進去了,下意識地不想讓師父知道自己的來意。

其中的關竅阿一一想便知,也不揭穿她,就順著她說下去。“那你定是看到我在京中殺人了,所以才來找我的。別怕,這裏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,我只殺該殺之人,不會殃及無辜,也不會讓他們把你拉出來頂罪的。”

雀兒一開始沒想明白師父在說什麽,反應了一會才問:“阿一,你是不想活了嗎?”

阿一又揉了揉雀兒的頭,笑著同她說:“暫時還沒有,我還有事情沒做完。”

這話和自己已經活夠了也沒什麽差別,雀兒明白阿一已經給自己選好了一條死路,點了點表示自己明白了。

阿一站起身來,又把雀兒拉起來,拍拍她的背,“快回去睡覺吧,今天我同你說的告訴別人也沒關系,把這裏告訴世子也沒關系,沒人能抓得住我,除非我願意。”

雀兒被阿一推著向前幾步,又回頭看他,借著月光看見了阿一臉上的笑意,是她從未見過的平和美好。雀兒心底五味雜陳,想聽人說說話,可是師父在趕她。

於是她頭也不回地往城內奔去,想見葉輝,想聽他說話,想問他自己現在這種說不出的難受是為什麽。

想見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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